
佛葬
妈是我的岳母,叫妈叫了十几年了,早已叫习惯了。现在在文中改称岳母,反而觉得很别扭。妈信佛信了几十年了,从我成为她女婿的那时起就一直这样。妈信佛的虔诚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,为此常遭到我们做子女的明里
妈是我的岳母,叫妈叫了十几年了,早已叫习惯了。现在在文中改称岳母,反而觉得很别扭。妈信佛信了几十年了,从我成为她女婿的那时起就一直这样。妈信佛的虔诚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,为此常遭到我们做子女的明里暗里的抵制和抱怨。
妈信佛的第一大特点就是吃斋。不论在家还是在我这儿小住,吃饭就成了一个大问题。由于妈的坚持,每次吃饭要么我们跟她一起不动荤腥,要么给妈做小灶,凡是动过荤腥的锅铲菜刀都必须用洗洁精反复洗几遍,才能给她用。如果有哪一次不小心,妈一口就能尝得出来,并且立马放下碗筷不吃了,喊叫身体不舒服。这招很厉害,吓得我们不得不按照她指示办。
妈信佛的第二大特点就是化缘建庙。妈的房子的后坡上有一座庙,每逢初一十五,妈都要进庙烧香,为我们和孩子们祈祷平安。不但如此,妈还和一帮信佛的善男信女四处化缘,筹集资金交到庙里,修缮庙宇、重塑金身、修补道路。化缘的路程不管多远,妈都是步行前往,从没叫过一句苦喊过一声累。虽然化来的钱财不多,但其心之诚,其志之坚,令我们无比折服。
妈信佛的第三大特点就是与人为善。妈是拿心待人,邻里之间没红过脸。有客人到家里,总是倾其所有招待,总想让客人满意;有人上门乞讨,总要给点东西,从不让人空手过。妈对待老人至孝,婆在世时,家里每次改善伙食,总是把第一碗饭给婆送去。妈是婆的长女,条件不是很好,但婆的生活起居一直是妈在照应,看病抓药从来都看成是分内的事,从没在舅姨跟前提说过。妈对奶也极为孝顺,奶晚年卧床不起好几年,在妈的照料下从没得过褥疮。
妈信佛的第四大特点就是劝人向善。大叔父早年间以杀猪为生,妈就多次劝说大叔父不要再杀猪了,改作其他营生。当时大叔父不以为然,笑对妈说:猪就是阳间的一碗菜,杀猪是我的生活来源,你不叫我杀猪,谁给我钱买化肥种地,谁给我钱供孩子上学,谁给我钱只应门情礼送。妈知道说不通大叔父,但还是要说。我知道妈不但是说给大叔父听的,也是说给我们晚辈听的,说给自己听的。妈是在度人,也在自度。
十几天前,妈去世了,到了另一个世界,成了一尊真正的佛。说来奇怪,今年入秋以来,雨水就特别的多,好像从没好生地晴过。我不知道,这是不是老天对妈即将离去的一种表达。原来我也不信天人感应之说的,但现在我突然有点相信了,觉得冥冥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支配着我们,在支配着万千世界。
妈在屋里停放了六天,天一直都是在下雨,淅淅沥沥的,不大不小。到第四天我们送整猪整羊的时候,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,哗啦啦的雨声盖过了唢呐锣鼓声。我知道妈在生前提说过,她死后不要动荤,以素宴待客。我猜想,这是老人家在天之灵看着我们,见我们违背了她的遗愿,才以大雨来警告的。我们不是不想遵从妈的遗愿,是怕别人说闲话,说我们待客不厚道。虽说是给妈办后事,但必须以尘世风俗来行事,佛国和尘世是有区别的。
第七天妈出殡的时候,天意外地放晴了,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,仅仅一夜道路就干爽爽的,让前来送行的人好生奇怪,都说是妈在显灵。出殡的第二天,又开始下雨了,第三天拦坟的时候,天又放晴的了。这一雨一晴与妈的大日子切合的严丝合缝,让人不得不再一次深感震惊。谁说天有不测风云,在妈这儿就不是的。
妈走了,我心里一点悲伤都没有。真的,很平静。我觉得妈就没死,还在我们左右,我时时处处都能感知妈的存在,听到妈的声音,触摸到妈的呼吸。我的生活还和往常一样,丝毫没变,该咋样还咋样。我想,这也是妈期望的,希望我们好,希望我们平安。我还经常和妈说话,在心里,在意识里,在灵魂深处。
妈去了,只是一个善良老人的离去,却换来一尊佛的永生,妈的形容离开了我们,妈的精神却始终感化着我们。不论我做什么,我都知道妈在看着我们,看着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山川大地,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,那是一双慈祥的眼,那是一颗慈悲的心,那是一种无比强大的支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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