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去世五年了。这五年中我从不看带有母亲字样的文章、电视，或聊起有关母亲的话题。因为我没有这个勇气。
我家在农村，父亲是民办教师，整天为了学校的时忙碌。靠母亲和年迈的祖父辛苦支撑着这个家。一生的辛劳，母亲养大了我们兄妹三人，给自己留下的却只有布满额头的皱纹，还有满身的病痛。母亲去世的前一年，父亲终于转正了，长了工资，我们也都相继成家，家境总算有了好转，也该是母亲喘口气的时候了。在征得母亲的同意后（之前母亲是决决不肯的），我们陪同母亲去做了体检，结果是皆大欢喜，除了肺部有些炎症（后来诊断是肺癌早期）外，其它一切正常。那年春节过得是最好的，母亲好像年轻了好多。
次年五一节母亲应兄长之邀去省城小住，同时作复查。到省城的第三天，兄长在电话里沉重地告诉我：母亲得了肺癌，已是晚期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，听完之后我尽然没有多少吃惊的感觉，好像听到是感冒一样）。再后来就在省城住院治疗，因故不能手术，一个月之后接回老家静养（其时医生已经通知还有三到五月的时间，只是一直瞒着母亲）。
回家后许是环境的关系，母亲精神似乎见好，大家就强作欢笑，陪着母亲高兴。但病魔时来偷袭，所以不得不靠药物麻醉维持时日。数月之后，病情急剧恶化，病魔频频来袭，母亲瘦弱的身躯已经不堪折磨，曾几次趁没人在跟前的时做过轻身的举动，可是没有成。有一天母亲精神挺好，她也知道大限将至，叫我到跟前说一些交待的话语，我嘴拙，不知道该怎么劝母亲，尽然对她说：“你要好好活着，不能轻身，否则我就再不来看你”（眼泪是谁发明的）！听了这句话，母亲一怔，接着笑了一下，但眼里有泪。
过了月余，有一天晚上，父亲打电话叫我快回去（在县城做工），电话里父亲显得很焦急。挂了电话我就往家赶，到家进门一看，母亲被放平躺在炕上（因为背部痛，之前是睡不倒的，后来知道是在放命①），父亲在抽烟，还有好多人都在束手等待着什么。我二话没说，过去把母亲又抱着坐了起来，用手不停搓母亲的胸口，片刻，母亲竟然又睁开了眼睛，还叫着我的名字，就这样，我和妻子轮换着抱着母亲又让她多收了两天的折磨（谁也没有暗示或阻拦）第三天下午，我累得不知怎么就睡着了，一觉醒来，妻告诉我就在我睡着的时候，母亲走了。我忙跑去一看，母亲已穿戴整齐，脸上不知盖着什么东西（后来知道是蚕丝②），已经停止了呼吸。我看着母亲竟然没有丝毫的伤心，更没有眼泪。父亲告诉我说：“你大哥还没有回来，全部的事就靠你了”。我应了一声，就开始安排全部的事宜，第二天下午大哥回来了，开棺看了母亲最后一眼，然后就由道士把棺木钉上了。再次日，就是下葬，长长的送葬队伍跟在棺木后面迤逦前行，中间夹杂着女眷的哭声，我和大哥走在前面，手里端着母亲的灵位和遗像，垂头前行，谁也没有眼泪（乡亲们都说我妈没有养个好儿子）。再后来，就是每天晚上哭纸③满七天，然后再每七天哭一次，直到七七四十九天结束。随后安排好父亲的生活，就各自奔命了。
从老家回来，妻好像知道什么，把家里的照片以及一些物品都收了起来，就这样过了百天④。因为父亲年迈，生活需要照顾，所以又托人为父亲找了个伴，一是那天，我主厨招呼宾客，大家酒足饭饱之后过来谢厨，给我喝了几杯酒，结果吐了，一个人在后院里，后背靠着墙，看着空淡淡的后院，听着前院的喧闹，我终于爆发了，哭得惊天动地，晕头转向，死去活来。自此，不分场合，一喝就醉，一醉就哭，哭得撕心裂肺，令旁观者愕然，何因至于如此大放悲声？以致后来不敢喝酒。
转眼五年过去了。有时深夜静坐，看着窗外的繁星，常会想一个问题，我真的不孝吗，要不母亲走时为何没有眼泪呢？
无语……

注解①：就是放任死神带走生命；
②迷信说可以留住灵魂，同时又防止蚊蝇靠近；
③每天傍晚普烧纸钱，哭泣以示哀悼；
④亲人去世100天内不得理发、剃须、近酒色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