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碟机记

影碟机记

自操井臼散文2025-05-25 21:46:56
手头多少有了些余钱,日子过得活泛了。居住在荒僻的乡下,就嫌日子没有多少味道,太寂寞了。看倦了时常挂在村头树梢上的云朵。听烦了一声一声闹心的鸡啼。一些传闻道听途说,有些听头,久了就索然无味。看电视吧,山
手头多少有了些余钱,日子过得活泛了。居住在荒僻的乡下,就嫌日子没有多少味道,太寂寞了。看倦了时常挂在村头树梢上的云朵。听烦了一声一声闹心的鸡啼。一些传闻道听途说,有些听头,久了就索然无味。看电视吧,山又太高,林子太密,打开电视机,图像是没有的,满屏幕的雪花点儿在飘飘洒洒。最耽心的,是小儿小女不知同一个蓝天下山外是怎样个世界。就买了台名牌的影碟机,算是开发儿女智力的投资吧。
每日日落西山,工毕归来,吃过晚饭,就开了机子。全家人围坐机前,歌声呀,如画风景呀,悦目赏心,心旷神怡。我疲倦的身心得到休养。小儿小女手握话筒,你唱一曲,我唱一曲。我和妻子就作了听众。一曲唱毕,就鼓掌称好。一声称好,小儿小女就越发开心了。最是那播放福建东南台录制的,二十关少儿组卫冕东南朋星奖得主与小女同龄的黄欣的专辑,看得她们惊呆了,播放了一遍又一遍。边看我边动情地向她们讲述小黄欣是怎样的用功学习,怎样个发奋成材的故事。鼓励她们向黄欣学习,想不到竞有了反响。她们再不用催促,放学回家,总是伏在桌子上做作业。老师也老是说她们成绩一天比一天好呢。我因为身心放松,心灵愉悦不再寂寞,劳作也有了充沛的精力。于是,我把影碟机叫快乐机了!
我家的欢乐诱惑了山村。山村的夜再不寂静了,村人都来我家享乐。机子一开,歌星在唱,村人先是侧耳倾听,有牙的,没牙的,缺牙的,跟着哼。再是晃动头颅,双手拍膝,放声歌唱了。唱毕,大家是颠了般哈哈一通大笑,声震瓦屋呢。
故事片子一放,水样鼎沸着的吵闹,顿时是没有了声息。小娃鼻涕的吸溜声,老汉的咳嗽声,常要遭人不满,得受埋怨了。看过了,大家便就大发纷纷议论,挨骂的则是片子中的坏人。也有人凭空伸拳,朝相好的伙伴肉肉的屁股那么一下子擂去,结果得到了一声两声嗔骂。
村子里最热闹的,就要数我家了。晴夜村人也来,雨夜也来,一眨眼就天亮了的暑夜村人也来。长漫漫的冬夜肯定也要来的。无论男女老少,一皆亮着火把手电,呼朋引伴,结队成群。来了有椅不请就坐,无椅不语就蹲。屋里屋外,人影幢幢,语声阵阵。
没准备放的夜里,村人也来。来了,见不开机放带子,就端椅摆桌,打牌赌博,起哄打架,那是实在闲的无聊的小伙子。老汉子呢,就围了我家房中檐下,有一搭没一搭撩拨小儿说笑,盯着我和妻子吃饭。我倒自如,妻子是慌得匆匆咽下饭菜,搁下碗筷,不好意思再吃下去。也总有那么个不耐烦的二愣子躲在暗处催着开机。乡里乡亲的,难拂人家看热闹的心情,就搁下了饭碗,去把影碟机打开。
实在没有片子的晚上,村人也来。我只好陪着说笑,其时心子早溜到了要做的事上,就给村人说今儿夜没啥放的。“那就把毒杀武大郎的带子再放一回吧”,这是村里有些辈份的老汉说的。鼻子挨着面子,我不敢叫人家热巴巴的烈火因我而熄。就一边在心里说事儿明天做吧,一边起身去把机子开了,那放了三五回的旧带子又放一次。旧带看得没了滋味,张三就来回往返四十余里的陡峭的山路,到镇上租个十版二十版武功片子呀,那侦破片子呀,那爱情片子呀,回来要我放。一夜放两个片子还嫌不能过瘾,租来的放完了,李四便又去租,放的片子若山沟的泉水流着断不了头。可恶的是有那么个村人去租了下三滥的黄色带子来,关了门要我放。不放便要说我是假正经,放了就满村碎语闲言,还险乎害我进了派出所做客人。
夜夜放,夜夜收场的时候,多已是半夜过去了。盯着影碟机,我总是喟然良久。买影碟机是为了寻求欢乐,这机子是给了我欢乐。意外的也给了我的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的穷乡僻壤的乡亲们莫大的欢乐。但我觉得这欢乐太没有了节制。我怕人多怕吵闹,闹起来会令人五神不定的暴燥。我喜欢静静地坐,静静地做事。最令我苦恼的这没有节制的欢乐,实在给了我的儿女不能安心读书的不好。愈是欢乐,就愈有烦恼吗?这欢乐和烦恼就不能得到统一吗?
我不愿意因了怕吵闹怕烦恼,就让内心苦寂的乡亲,失去这山村唯一的欢乐之源。就将线头拔了,连同影碟机送给好热闹出名的邻居,并仔细地教他使用的方法。要他代我为村里的乡亲放片子,放欢乐!村人欢乐我亦欢乐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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